《長江七號》是非常棒的童話故事

　

　　一個好朋友的邀約了好久，然後我跟他就一同在天寒地凍中去看了《長江七號》。

　　他原本很少看電影，應該說每次都是亂看電影，花了錢又看不到心裏去，後來被我帶著看出了興趣，變成每要看電影必先邀我，如果我不看，他大概也不會去電影院捐錢了。上回《色．戒》也是他老兄請我看的，說到這色．戒；床戲的部分令我們兩個大男人感覺是一同在大螢幕欣賞成人片，我真覺得跟三溫暖的放映室有異曲同工之妙……再上回則是《變形金剛》。

　　這回本來我也可以省下電影票，不過他老兄才剛繳完不人道的保釋金，跟我一樣得窮哈哈的過年，所以我們也都各付各的錢，畢竟過完年後他還得等著發監等著蹲──我們這些社會底層這些小人物的生活，總是過得比別人來得刺激。

　　而笑中帶淚的《長江七號》，就是通過了真實之鏡而呈現出來的誇大寫照。

　　（網友CityWalker總喜歡研究社會學，《長江七號》絕對是好題材！）



　　以下內容絕對有透露劇情，還沒看《長江七號》的朋友們，建議還是不要繼續看下去比較好，如果你堅持要看而被影響了日後看電影的興致，那是你自己的責任。另，文章可能有點長，也可能有網友覺得這篇影評繞了遠路還有點自我吹噓，也或許會有電影觀點立場不同之處，欲徵於色發於聲者，亦請慎言細論。最後，我看的是粵語版。務必慎入。

　　自《喜劇之王》之後，星爺的電影一直呈現兩極化的評價。有些從小看著星爺長大的觀眾──從小看著星爺的電影然後不知不覺就長大了的觀眾──他們看不到自己想看的星爺，覺得周星馳的電影不應該這樣，也有知名的影評部落客穿露其短，真覺得非常可惜。

　　就像我從來沒把《我的野蠻女友》當成搞笑電影，而是淒美愛情文藝片一樣，就我而言，《長江七號》是一部童話。那是一部親情味道十足的童話故事，而不是搞笑電影。

　　然而童話不見得是只給兒童看的。




校園暴力中的家庭教育

　　其中一個主題：校園暴力──霸凌──向來是社會重視，卻又經常忽略的事情。

　　我相信受到霸凌的少年少女們，十個有九個會悶不坑聲，另外一個要不就是學校老師終於發現，要不就是家長突然發現，要不就是自戕，要不就是翹家成為父母師長眼中的問題人物。所以透過浮上檯面的問題所看到的只會是冰山一角。

　　我生活的環境可以說是一路跟著、看著霸凌而成長的。小時後一個班級大約40人，最少都有三四個小圈圈，就像電影中的一樣，通常由一個看來不起眼卻最跋扈的人領頭，只因為他家裡有點錢，總是能請其他同學吃點東西喝點飲料，要不然就是會身材高大的人欺負瘦小弱小、貧窮的同學。這些都是校園暴力的典型，無論是陳俊生、暴龍、美嬌、小狄。

　　我一直很慶幸能跳出這個循環中而成為旁觀者，看多了。

　　這令我覺得影片中「小狄」受到的欺侮彷彿是星爺小時後的經歷，雖然《逃學威龍》或是《百變金剛》也有相關霸凌的題材，卻不盡長江七號的真實，其他的電影誇大了校園暴力，然後因為電影的劇情也讓這些暴力衝突和解也太快。當然，能這麼快和解，是所有受到霸凌的少年少女們心中的願望。

　　我國小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跆拳道紅帶三級，準備升紅黑帶。那時候藍帶升紅帶的條件就是用側踢踢破厚一吋的實心木板，也就是我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可以踢破一吋厚的木板。後來因為搬家，就沒有繼續學習跆拳道了。四年級的時候，同學們經常在下課之間惡整一個不受其他同學歡迎的「女同學」。她只是其貌不揚，略顯福泰，她身上的污垢，其實都是同學們弄上去的。我們那個年代哪有校園暴力或是霸凌這個詞彙？總之，她是班上被欺侮最慘的一個，有一次，她爆發了，歇斯底里，反手回打欺侮她的男同學，其他同學卻上去圍打她，也有人上去保護她，教室亂成一團，而我是屬於保護的一方，於是下一節下課，我成為新的目標。當天自然是極不好受的。隔天，原本的同學變本加厲，上課用的鉛筆全部被折斷，上個廁所回來書包就在垃圾桶，沒人會跟敢跟你講話，每個人都深怕自己是下一個目標。我還是忍了過去。第三天，我還手了。

　　那天，下雨，其中一個同學被我追打去操場，然後他直接回家了。

　　該同學與另一個鬧得最過分的同學隔天都沒來上課，我也擔心被老師約談。再隔天，他們來上課了，手上身上還有纏著國術館的繃帶，然後總是躲我，深怕我反過來把他們當作校園暴力的目標。沒有老師也沒也家長找我，顯然當時老師與家長從來都不知道這一連串的事情……因為沒有人敢去講。

　　那麼第一線的老師到底會不會注意到這些事情？我想老師其實是有注意到蛛絲馬跡的。

　　現在長大了，仔細回想起來，我國小四年級的導師是個很怕事的老師，當時的導師沒有主動介入處理，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恰好她的怕事，令我們班無法無天，好處是從來不會有別班的同學或高年級的學長來找碴，壞處就是我們班的名聲很差。後來鬧得全校沸沸揚揚的是一起脫女生裙子的事件，差點連內褲都被脫下來。

　　這件事情還是別班的同學看到，然後跟他們的導師講，訓導處才事後介入，而班上的同學竟然事後又跑找人家算帳。

　　於是到了四年級昇五年級的時候，全校同屆除了我們班之外，其他班級都有重新分班。因為沒有老師想帶我們班。

　　我所看到的，化解校園暴力的方法只有以暴制暴，然而我也很清楚那是不對的。如果我沒有足夠的「暴力」──不是能力，而是暴力；去阻止別人對我的施暴，我可能會成為校園暴力的長期受害者也說不定。我看過很多受害者的反抗，只會換得更多的加害。

　　小學的校園暴力會因為本來就是童言無忌，無忌到了口無遮攔而構成語言上的暴力，日子久了，肢體的暴力與精神的暴力就會發生在所謂大人們更看不到的地方。家長們太多的愛護，太多的溺愛，太多的不要限制小孩子的創造力，都是醞釀校園暴力的潛在原因。

　　能把發生校園暴力的責任推給老師嗎？《長江七號》中的校園暴力，撇下曹主任與體育老師的身分歧視，由陳俊生為頭領所構築的同儕勢力，其實與老師無關。所以陳俊生塑造的酸嘴性格也應該與老師無關，真要有關係，老師們也只是校園暴力中的附和者而不是加害者或協助者。會成為校園暴力中的加害者，家庭教育的責任遠大於學校教育。

　　說到家庭教育，插個題：

　　前幾天跟我們家女人還有丈母娘深夜去晃了24小時營業的大潤發。來到賣果菜的第方，一個小女孩大概三歲左右，坐在推車上「啃」著她隨手從旁邊水果堆裡拿的蜜棗，那個蜜棗一斤69元。小女孩的媽媽就在旁邊挑選水果，小女孩獨自吃得很非常高興，比較艱澀的青皮隨口就吐了一地，吃了一顆又拿一顆，咬到果核，就把沒吃完的蜜棗丟在地上。女孩的母親的並沒有阻止小女孩的行為，只是看了她好幾眼，半句話沒吭一聲，挑她的水果，然後兀自拿著她挑選的水果去標價。後來小女孩的父親過來推車子，小女孩很順手的又換了一顆蜜棗繼續吃。

　　我是個很龜毛的人，見到這種不義舉止，龜毛心起，就過去跟該父親告知他女兒的行為。那位父親看了她女兒手中的蜜棗，回答我：「那你要我怎麼辦？小孩子還小，就不要跟她計較了。」我看著那父親虛假而且沒有歉意的笑容，告訴他：「我當然不是跟小孩子計較，我是在跟你這個當家長的計較，她的行為是你們沒教好，也顯得你女兒沒家教。」

　　那父親打著馬虎眼，含糊回答：「好好好，對不起，是我們沒教好。」然後就把車子推走了，她女兒繼續吃著從架子上隨手拿的水果。

　　這當然是屬於少數教育不當的例子。事後，或許是我有點兄弟氣，丈母娘說我把人家嚇壞了。

　　當這種家庭教育繼續延伸，將來這名小女孩無論成為加害者或是受害者，似乎家長把過錯推到學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回題。後來，小學五年級開學第二天，別班是第一天就有級任老師來帶班，我們是第二天終於有了一個願意來負責任的導師。她是我的繪畫啟蒙老師。

　　二十多年了。現在那位老師有九成不記得我，我也想盡量不要去打擾到她的生活，因此名字就略過了。她還在小學教書，也是國內知名的女性畫家。

　　我們老師用她的愛心與額外的付出，加上大量卻合理也跟同學們有約定好的體罰，以及跟長期跟家長的溝通，總算停止了當時我們班級內部的校園暴力，也同時停止了我們班上對其他班級的威脅。

　　所以校園暴力能不能用愛的教育來停止？當然能。

　　只是要付出更多更多而已，而且不是單單倚靠老師就能解決，沒有家長的配合，還是辦不到。

　　《長江七號》中美化了校園暴力的解決，他讓受害者與加害者雙方透過和諧的分享方式，以小孩子的事情不要讓大人知道這一類說詞巧妙的解決了，這確實是很好的方法，卻不見得處於受害者的少年少女們，會碰上陳俊生這樣講義氣的加害者。何況影片中依然有個前提──倘若沒有美嬌以「絕對暴力」來對付暴龍，之後卻又不給予加害，這個暴力力矩不會停止延伸，只會愈來愈大。

　　那，是該倡導以暴制報？不是。真正能解決問題的不在於反制的暴力，而是對抗暴力的心。如果小狄從頭到尾都是苦情受害者，如果美嬌沒有因為喜歡小狄而挺身而出，這些校園暴力會持續下去。小狄面對同儕欺侮的笑容，令我想到藤田和日郎老師筆下的《潮與虎（魔力小馬）》以及《魔偶馬戲團》。

　　面對逆境，要能發出源自內心的笑容。

　　那是何等的心理建設？

　　日本很多動漫畫都有討論到校園暴力，《魔力小馬》或《麻辣教師GTO》都用不同的方式來表達如何建立這一層心理建設，有了這一層心理建設才能去跟老師或家長反應，問題，終究要解決。

貧富差距下的情感父愛

　　當木棍換成三角衣架又換成報紙捲，相信很多人都笑了。但是那一層濃厚的父愛，卻深深刻在我腦海中。他打不下手。但也雖然打不下手，周鐵對小狄的教育並沒有絕對的溺愛。做錯了就罵，反覆的給予身教言教，那是一種市井小民對教育的期望與實踐的行動。

　　跟我去看電影的朋友，我真的一路看著他長大──一路上我們兩個互相看著看著就長大了──我們是國中同學。二十年來的交情，我們兩個都很了解對方的家世背景，簡單的說，我們都屬於缺少家庭關愛的族群出身，所以我們看完有著奇妙的感觸。

　　周鐵的身教似乎總發生在低收入家庭之中，因為貧窮，所以小狄講話言詞中不會有凌駕他人的優越感，因為聽多了嘲諷，所以小狄會知道哪些言語會令人聽了不舒服。陳俊生酸口賤嘴的言行，也似乎是他將來成長之後注定的模樣。每個人都有表現慾望，同樣的吹噓，同樣的言行舉止假如是由小狄做出來，絕對不會獲得同等於陳俊生的評價；周鐵講出具有豐富內涵且發人省思的言語，絕對不如曹主任隨口講的評價還要能令學生高呼過癮。

　　那是一種社會縮影，也是真實的社會現象。

　　社會上的貧富差距也令每個人所看見的事情都有不同的遮色片。

　　男人身兼母職向來有人性上缺陷，那明明是一種愛，卻又無法宣之於口，總是必須建立權威，然後就會因為權威的不可逆，親子之間往往會喪失了溝通的正常管道。

　　《長江七號》建立著父愛的互動與無奈，就不是童話了。雖然說周鐵掉下樓死亡的劇情可以說是編劇史上的老哏，卻也令人動容。童話，本來就是一堆老哏。我想重點不會在劇情上老不老套，而是小狄的表現，周鐵與小狄之間彷彿存在著一種既定俗成的約定，一覺醒來之後所有的不快都要忘記，一切的爭執都會在隔天早上化解。似乎也象徵著小人物沒有辦法賭氣。跟老闆賭氣，隔天還是要去看看老闆心情好不好，能不能上工。

　　患難之交，絕對比金錢關係來的更重更沉。一句同鄉──那就像當兵時候的同梯，或是軍事院校中的同學們連座共患難的情誼，那是鄉土的。現在的軍事訓練與以前相比差了很多，這種情誼也淡化了很多。工頭老闆跟周鐵有了爭執，隔天卻塞了紅包給他，跟他道歉。如果是台灣霹靂火之類的劇情，這種橋段實在不容易發生。

　　而周鐵也正大光明的承認，自己的兒子作弊。他堅持不說謊，因為他就是這樣教導小狄，他跟兒子賭氣，賭的也是兒子的學業。教育周鐵要做的，他要給小狄好學校好教育，然而他也只能反覆不停的告訴小狄不要說謊，要好好讀書……

　　貧富差距，屬於富者這裡的，似乎就是不同的困擾了。如果小狄賭氣不吃飯，周鐵大概會丟下一句：「有得吃你還不吃？吃不吃隨你，不吃拉倒！」之類，要是像某巨星兼立法委員的心肝寶貝，有可能做父母的會「跪求」兒子吃飯。賭氣不吃飯似乎是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會做的事情。

　　不過，小孩子本來就不懂事，所以當小狄考了及格的分數，他沒想到一切的諾言竟然都實現了。小狄想要收回他賭氣的話，要收回周鐵不要管他的話，他想到的就是睡覺。

　　睡一覺起來，什麼都會變好了。

　　還好是《長江七號》是童話。

　　如果不是童話，而是很現實的電影，真的得把《大話西遊》的經典台詞般出來：「曾經有一碗熱辣辣的燒豬手麵擺在面前，但我沒有珍惜，等到麵涼了之後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

　　如果不是童話，而另周鐵死翹翹了，小狄背出這段台詞或許又逗了一次Parody，卻又喪失了長江七號的內涵。

　　星爺江郎才盡了嗎？只翻老哏沒創意了嗎？沒有。

　　《長江七號》是非常棒的親子生活童話故事。

　　逗老哏玩味，對自己的作品搞Parody，只是為了配合這部小朋友觀點的童話，遺憾的是CJ7的電腦動畫做得不盡理想，毛髮的表現太假了，這是最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