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個神,為什麼聽不見我的祈禱?
如果神真的存在,祂憑什麼決定我的命運?
人類有罪嗎?我們又憑什麼決定他人生死?
我不知道。
Ⅲ
周德樺雙手背在背後,神態自若地在人行道上宛如散步一般的走著。
自從白光發生後到現在,可以說已經發生了不少事情,也可以說什麼都還沒有發生;所有的事件幾乎是雜七雜八的在瞬間紛杳壅至,他雖然不會覺得自己的頭腦消化不了這些資訊,卻深深厭惡這種不明確未來的感覺。
看著街道,臺北市的所有街道宛如變成巨大的「公有不收費停車場」,各式各樣的車輛一排排一列列的停放在馬路上。失去操縱的主人,這些堆放在馬路上的各型各樣車輛也與石塊樹木沒有什麼不同;他緩緩停下了腳步,他發現自己並沒有感到孤獨。
為了能獲得充分的自由,他並沒和家人住在一起;其實就算是住在一起,他也不見得能常看得見自己的家人。在陽明山那個所謂的主宅裡最常看見的是傭人及保鑣,其次是看門的獒犬,而木柵的家卻要看著二媽與三媽無奈的臉,至於在外雙溪的家,父親雖每天都會坐鎮在家中,然而他和他的父親並不多話;整個豪宅之中也因此而顯得冷清。
於是他乾脆在學校附近買下一棟小公寓中的一個普通大小的居住間。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頭,但感覺像是有一股微微的電流貫穿過整個身體,令周德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歐陽隼。
周德樺驚道:「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啊?」
歐陽隼嘴角淺笑:「別誣賴人,是你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吧!」
「大概吧,我在想黃美玉的事情。」周德樺說:「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她就因為驚嚇而跑走了,所以很難去判斷她的安危。」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然你待會兒帶幾個人去搜尋她吧。」
周德樺輕嘆了口氣:「只能這樣了。對了,找我什麼事?」
「沒啊,我和你家住得近,就順路一起走吧!」
「隨你便囉。」周德樺聳聳肩,不再說話。
兩人比肩同行,但在彼此之間卻交織著一股難以言諭的沈默。
因為周德樺的思緒又回到了為今天所發生的怪事架構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個…要全部的人都住在一起的提案真是劉劍鴻自己想出來的嗎?」突然歐陽隼先打破了這個沈默。
「嗯……是吧!」
「實在不太像是他的頭腦想得出來的提案呀。」
周德樺刻意省略他是花了多少的提示暗示明示給劉劍鴻,才讓這個班長可以認清現在生活上的各項利弊;只是簡單的回答:「唉,別這麼說,我只是幫他做分析而已。」
周德樺回想開會的情況,不由得要讚賞劉劍鴻確實有獨到的運氣。若不是他常常幫做房地產的母親整理資料,一般人也不會注意到會有這麼一棟重新改建裝潢好的旅館可以使用。如果居住的地點沒有先選定,恐怕就很難在剛剛的會議中說服所有的同學合住一起;畢竟讓同學們自己考慮居住的地點,那恐怕到明天大家還坐在麥當勞裡了。
「真狡猾,」歐陽隼笑了聲:「鞏固他的領導權好讓自己輕鬆嗎?」
「要有適當的授權與信任才會有後面的團結啊,何況在那個位置會有什麼危險還不知道呢。」周德樺極為理性的回答:「要讓自己的命活得久一點,就要很恰到好處的在前線與幕後中移動,況且如果世界不恢復原狀的話,最後也是會走到這一步的,所以我就順其自然了。」他並沒有對自己話中的真正涵義多做解釋,因為他知道聽得懂的人絕對會同意他的意思,而若是跟聽不懂的人在一起,他也不會說得如此露骨明白。
「說得也是;不過,要是出現了一百隻今天在教室碰到的歐魯特洛斯那種東西,那不是瞬間就被全滅了嗎?」
其實這個時候最令人擔心會出事的應該是單獨行動的他們才對,但是這兩個人卻完全不以為意。
「沒辦法啊,人這個物種天生就是群居的動物啊,所以人要群居在一起才能發揮他們的力量。」周德樺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道:「就算是不住在一起好了;要真如你所說的出現了一百隻歐魯特洛斯,採用了個個擊破的方式,我們還不是一樣死?所以說囉,與其分開死,還不如大家一起死,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歐陽隼微微一笑道:「什麼理論!」頓了一頓,又道:「說到歐魯特洛斯……我想你應該去查過那歐魯特洛斯出現的大洞了吧。」
「你也去查看過了嗎?」周德樺頓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個破洞很奇特,隔壁教室的牆壁連一點裂痕也沒有;所以那個破洞只單方面出現在我們的教室裡,我想這種現象應該是……」
「次元裂縫(Spatial Sliver)吧!」歐陽隼道。「這大概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周德樺瞥了身旁的夥伴一眼:「……是以靈體學的觀點來解釋嗎?」
「嗯。」
「這種看法是把歐魯特洛斯這類神話生物看做不存在我們的現實世界的實際物體囉,」周德樺略略點頭:「也就是說,牠的生存次元和我們的生存次元並不平行也不交疊,因此牠可能在別的次元是生物,在我們的次元只是一種能量,所以我們平時看不見牠們。」
「或就像人的靈可解釋為帶有靈意識的高密度巨能量,而魂則成了獨特的個人性格;然而靈魂我們都看不到。」
「你靈魂部分的說法是用三位一體的理論來解釋的吧?」周德樺滔滔不絕地道:「這樣就有初步的結論了。我先這麼假設好了:可能是某種強大能量破壞了次元間的平衡,所以白光就是那個能量在我們次元的呈現;其他的人掉進別的次元,而別的次元的東西跑來了我們這裡。然後,我們卻因為某些原因還留在原本的次元中,這樣解釋沒錯吧?」
歐陽隼略一點頭,周德樺語氣興奮;繼續道:「我比較想不通的是別的次元的東西又怎麼能自行實體化在我們這個物質次元呢?他們的能源從何而來?畢竟在實體化的時候所產生的能量消耗是個熵(Entropy)啊。」
歐陽隼聽完周德樺的想法,皺眉思索一會兒。
「應該是吧……能源是個絕對性的問題。」又想了一會兒,歐陽隼竟笑了起來:「周兄,如果你的推論成立,那麼要具現化在我們的這個三次元物質界的異界怪物,就應該要將自身的乙太粒子(The Ethers Elementary Particle)呈熱寂轉化才能穿越次元的障壁之後還能維持形體。這應該不違背混沌因果律(The Low of Causality in The Chaos)才對,然而也因為存在的次元並不相同,所以另一個世界的怪物在還沒有獲得足夠的能量的時候,應該是沒有辦法大量出現在這裡的,這不是個值得慶幸的事情嗎?」
周德樺仰望遠方仍是烏雲重重的天幕,喃喃地說道:「是啊,存在次元的不同啊……但是歐魯特洛斯是如何獲得能穿越次元那樣強大的能源呢?」
這位天才所投出的問題,下一瞬間就消失於臺北市荒涼的街道上,只有清風給他了無言的回應。
就在這時,短暫的沈默被六對凶惡的眼神打破了!
昏暗的天色下,只先看到瘋狗的眼睛映射著碧綠色的光芒,然後才看見體型宛如哈士奇大小的牠們從兩旁的騎樓內慢慢地包圍住落單的這兩個人。
「六對二,一個人要應付三隻喔!」歐陽隼道。
「那我就很慷慨的免費奉送你一隻當獎勵好了,你自己挑選吧!」周德樺說著,已經拿出瑞士刀準備應戰。
就在第一隻瘋狗對準他們喉嚨撲咬的瞬間,周德樺手中的刀刃也已對準著牠的頸部劃去;不過野獸的毛皮畢竟比人類的皮膚堅韌許多,尤其是牠們脖子上的脂肪層都是十分地厚實,於是利刃只對那隻瘋狗造成一點皮外傷,然後就看到周德樺被瘋狗猛力撲倒。
歐陽隼連忙一腳踢開壓制周德樺的瘋狗,但又有另外兩隻衝上來撲咬,他左手一擋,即時震開第一隻的攻勢,右手則快速朝第二隻的喉嚨抓去,用力捏斷對方的氣管。
周德樺也抓準時間反手一刺,刀刃貫穿了毛皮,把剛剛撞倒他的瘋狗背筋切斷,他再用力補上一腳,那惡犬的脊椎發出了斷裂的聲音,倒在地上抽蓄。
剩下的四隻惡犬似乎有了懼意,狂吠了一兩聲便夾著尾巴跑了。
「你說有遇到奇怪的瘋狗?像這些?」歐陽隼踢開他捏死的瘋狗屍體:「那對於這些狂犬你有什麼看法?」
「如果承續先前的推論。」周德樺聳聳肩膀,慢條斯理地拍去灰塵,再拿出隨身攜帶的面紙擦拭臉上的血跡。「大概就像放射線一樣,那個形成白光的強大的能量改變了粒子的靈魂,所以就產生了這些動物的變異吧?」
說到這裡,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互相睜大了眼睛看著對方:「糟了!」
這兩人知道他們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同學們家中所養的寵物以及市立動物園裡的凶禽猛獸!
臺北市是個繁榮的首都,在市政府的致力管理下,街上幾乎看不到什麼貓狗一類的流浪動物,然而每個市民的家中或多或少都會眷養一些小動物,而且蟑螂老鼠等會不會被那股能量影響也是個未知數;再加上個市立動物園,雖然是遠在臺北市邊陲的木柵,但是這些會產生變異動物的可能性也都要考慮才可以。
「算了吧!」周德樺苦笑地嘆了口氣:「反正其他人應該不至於跟我們一樣真的各自行動啦,所以已經預測了這些問題,日後做好防範就可以了。」
歐陽隼點頭同意,周德樺繼續道:
「少了分組的組長,劉劍鴻應該會把剩下的同學集合一起行動,真是的,他剛剛怎麼會在同學們都同意之後突然冒出:『那麼同學們就請各自回家整理東西吧』這句話,而且還沒注意到那群女生的埋怨,果然劉劍鴻那孩子考慮事情還不夠周密啊。」
原來周德樺,趙耀祖,曾啟銘三人都知道那時候最佳方法就是照原先分組的方式分別送同學們回家,不然就是集體到百貨公司等地方盡快取得個人所需的用品;這樣除了顧慮到安全性之外還可以節省團體的人力與時間。
但是周德樺他們三個就是不願意當組長,於是就依照班長說溜嘴的一句話而先走一步了;劉劍鴻的腦筋就是慢了這一步,所以才讓這三個人有機會先逃脫;至於歐陽隼本來就一直在門口,看到夥伴先走,當然也跟著一起離開了。
「不過……你似乎對於不用上學感到興奮?」
「咦?」周德樺訝異道:「被你看出來了嗎?我還一直以為我把它隱藏的很好呢!」
「不只是你,趙耀祖的眼神更是明顯,而曾啟銘──」
「沒錯沒錯!」周德樺愉快地笑道:「你也注意到趙耀祖的眼睛一直閃爍著一種挑戰的光芒嗎,再加上曾啟銘和我擊殺歐魯特洛斯的推波助瀾──我想曾啟銘也會喜歡這裡的啦;而你…也是根本不想,也不需要來上學的那種人,所以現在不是更如你的意了嗎?」
聽完周德樺的陳述,歐陽隼原本就已冰冷的臉色突然罩上一層無情的寒霜。
「我不想管其他人的死活,那和我沒關係,我在任何世界都能活得下去。」
瞬息之間,他無情的神色又退回原本的冰冷。
周德樺很明白歐陽隼那句話的涵義。
在這種環境裡為了能讓自己生存,說不定會因此而犧牲了其他人的性命。
所以,這就要看良心能不能承受得住別人為自己犧牲的壓力了。
但這真的是歐陽隼話中的涵義嗎?
縱使世界莫名消失了至少六十幾億的生物,自然的風依然吹拂,未曾改變。
兩人又沉默的走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討論。
「關於流通次元的能量我是有想到幾個可能性啦…」
「應該說有太多的可能,卻只有一種可能最可能說明一切。」
「那我的推測可能跟你一樣。」
「核彈或核電廠爆炸、驟爆的雷電,甚至地殼變動……」
「我想過一個不切實際,卻也在可能性之中的一個可能。」
「你是說……」
周德樺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那個字眼。
「神。」
「極好與極壞……」
「極好與極壞。」
來到一間牛肉麵店的外面,兩人停下腳步。
「我到了。進來?等我?」
「你去吧,我在這等你。」
歐陽隼走了進去,周德樺則留在外面繼續偏著頭思考著。
(每週三更新、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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